看鸡人格瑞得的一家

时间:2024-06-11 21:39:40
看鸡人格瑞得的一家

看鸡人格瑞得的一家

看鸡人格瑞得是住在那座体面的地主庄园中的唯一的人,这房子是专为鸡鸭修建的。这 所房子位于古老骑士庄园所在地。那个庄园有塔、锯齿形的山墙、护庄沟堤和吊桥。不远的 地方是一片无人经管的树林和灌木丛,这里曾是花园,它一直伸展到一个大湖边上,这湖现 在已成了沼泽。白嘴鸦、乌鸦和寒鸦在老树上叫着,多得密密麻麻。它们的数量从来没有减 少过,尽管人们射杀它们,可不久它们又多了起来,住在鸡房里的人都可以听到它们的声 音。鸡房里坐着看鸡人格瑞得,小鸭子在她的木鞋上跑来跑去。每只小鸡、每只小鸭刚从蛋 里钻出来她就认识了它们,她很为自己的鸡鸭骄傲,也为那所为鸡鸭修建的体面房子骄傲。 她的小屋清洁整齐,女主人这样要求,这房子是属于女主人的。她常常带着穿着讲究、体面 的客人来,让客人们参观她称为的“鸡鸭营房”。房子里有衣柜和安乐椅,是的,有一个柜 子,上面摆了一个擦得锃亮的铜盘;盘子上刻着“格鲁伯”这几个字,这正是在这个骑士庄 园里住过的那个古老高贵的家族的姓。铜盘是人们在这里挖掘的时候发现的。这个小教区的 牧师说它只是一个古时的纪念品,别无其他价值。牧师很了解这个地方及其历史;他读过许 多书,有不少的知识,他的抽屉里有许多手稿。他对古代有很丰富的知识,不过最老的乌鸦 可能知道得还要多,用它们的语言讲这些事,然而那是乌鸦的语言,不管牧师多么聪明,他 也听不懂。 一个炎热的夏天过去后,沼泽地上就浮现一层水汽,于是在白嘴鸦、乌鸦和寒鸦飞来飞 去的那些老树前,好像出现了一个大湖,当年骑士格鲁伯生活在这里的时候,那座古老的有 厚厚的红墙的庄园还存在的时候,人们见过这种情景。那时,拴狗的链子一直拖到大门口。 穿过塔便可以进入一个石头铺的走廊,然后进屋子,窗子很窄,窗框也很小,就连常跳舞的 大厅里也是如此。不过到了格鲁伯的最后一代,人们不记得举行过舞会了,然而这里还留下 一个古老的矮铜鼓,是伴奏用的乐器。这里有一个雕刻得很精致的柜子,里面放着许多珍稀 的花茎,因为格鲁伯夫人很喜欢园艺,很爱惜树木和各种植物。她的丈夫则更喜欢骑马到外 面去打狼和野猪,每次他的小女儿玛莉亚总要跟着他去。她才五岁,神气地骑在自己的马 上,用乌黑的大眼睛向四处张望。她的乐趣是用鞭子抽打猎犬;她的父亲更愿意她用皮鞭抽 打赶来看这个场面的农民男孩。 紧靠着庄园的一间土屋中住着一个农民,他有一个儿子,叫索昂,和那位高贵的小姑娘 的年纪相仿。他会爬树,总是爬到树上去为她刨鸟窝。鸟儿竭力地喊叫,最大的一只鸟啄了 他的眼睛,鲜血直流;人们以为那只眼睛瞎了,但是眼却没有损伤。玛莉亚·格鲁伯称他为 她的索昂,这是一件大好事,这对他的父亲,可怜的约恩来说很有好处。有一天他干了错 事,要受到骑木马的惩罚。木马立在院子里,它由四根粗木棍作腿,一块窄木板算是马背; 约恩要分开双腿骑在上面,在脚上还要吊上几块很重的砖头,好让他骑得不那么轻松。他一 脸苦相。索昂哭了,向小玛莉亚求情。她马上便请求把索昂的父亲放下来,大家不听她的, 她便在石板地上跺脚,扯着父亲的衬衣袖子,把袖子都扯撕了。她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。她 的愿望得到了满足,索昂的父亲被解下来。格鲁伯夫人走了过来,抚摸着自己女儿的头发, 用温柔的眼望着她,玛莉亚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。 她愿和猎犬在一起,而不愿跟着母亲穿过花园向湖边走去。湖上的睡莲已经结了骨朵, 香蒲草和芦苇在灯芯草丛中摇曳;母亲望着这一片丰饶和清新的植物。“多么赏心悦目 啊!”她说道。当年花园中有一棵很珍稀的树,是她亲手栽的。“血山毛榉”是它的名字。 它是树丛中的“黑人”,它的叶子颜色就是那么深。它需要强烈的阳光,否则,长期在荫处 它便像其他的树一样绿而失去自己的特征。在高大的栗子树上,正如在灌木丛和绿草坪上一 样,有许多鸟巢。鸟儿似乎知道在这里它们受到了保护,没有人敢在这里放枪。 小玛莉亚和索昂来到这里,我们都知道他会爬树,蛋和刚出绒毛的小鸟都被掏了出来。 鸟儿在不安和惊恐中乱飞,大大小小都在飞!田里的土凫,大树上的白嘴鸦、乌鸦和寒鸦叫 个不停,这叫声和它们的后代如今的叫法一个样。 “你们在干什么,孩子们!”温柔的夫人喊道,“干这种事是缺德的呀!” 索昂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,那位高贵的小姐也觉得难为情。不过她马上简短而生气地 说:“我是为了爸爸!” “走吧!走吧!”那些又黑又大的鸟喊道,飞走了;可是第二天又回来了,因为它们的 家在这里。 但是那位安详、温柔的夫人在这儿没住多久,上帝把她召去了,和上帝在一起比起住在 庄园里更令她有归家之感。她的尸体被运往教堂的时候,教堂的钟声庄严的鸣响着,穷人的 眼睛都湿了,因为她待他们很好。 她去世以后,没有人照管她的花草树木,花园荒芜了。格鲁伯先生是一个硬心肠的人, 人们都这么说。但是他的女儿尽管很小,却能驾驭他;他不得不笑,她的愿望便能得到满 足。现在她十二岁了,长得很结实;她的那双黑眼睛总是盯着人,骑起马来跟小伙子一样, 放起枪来就像一个老练的猎手。 后来,最高贵的宾客来这里造访,这是年轻的国王①和他的异母兄弟及朋友乌里克·腓 德烈·谷伦吕弗先生②;他们要在这里猎取野猪,还要在格鲁伯先生的庄园里住一昼夜。谷 伦吕弗先生在餐桌上和玛莉亚·格鲁伯坐在一起,捧着她的头亲吻了一下,就好像他们原是 一家人似的。可是她却在他的腮上打了一巴掌,说她受不了他。人们一阵大笑,好像很开心。 也可能正是这样的。因为五年以后,玛莉亚满十七岁的时候,有差人送信来,谷伦吕弗 先生向高贵的小姐求婚;这可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! “他在这个国家里算得上是最高贵、最潇洒的人了!”格鲁伯先生说道。“这是不好回 绝的。” “我对他不大在意!”玛莉亚·格鲁伯说道,不过她没有拒绝这位坐在国王旁的全国最 高贵的男人。 银器、毛呢和丝绸装上船运往哥本哈根;她从陆上到那里用了十天时间。装嫁妆的船不 是遇到逆风就是没有风,用了四个月才到达那里。待行装运到时,谷伦吕弗夫人已经离开了。 “我宁可躺在麻袋上,也不愿睡在他的丝绸床上!”她说道。“我愿意赤脚走路也不愿 和他一起坐在高头大马拉的车子里。” 十一月某一天的夜晚,两个妇人骑马来到了奥胡斯城。这是谷伦吕弗的夫人玛莉亚·格 鲁伯和她的使女。她们是从维勒来的,是从哥本哈根乘船到维勒的。她们骑马到了格鲁伯先 生的石建庄园里。他对这次来访很不高兴,对她说了一些很不入耳的话。不过他还是让她住 进一间屋子里,给了她美味的早餐,但没有对她说好话。父亲对她的态度很凶狠,是她所不 习惯的。她的性情也不温和,既然你骂了我,我也要对你喊叫。她的确狠狠地回敬了他,又 怨又恨地讲到了她的丈夫,她不愿和他生活在一起,加之她太温顺太谦让了。这样过了一 年,这一年过得并不舒心。父女之间恶语相加,这本是不该有的事情。恶言结恶果,结果如 何呢? “我们两人无法在一起生活下去了!”有一天,父亲这样说道。“搬到咱们的旧庄子里 去吧!可是,你最好把自己的舌头咬断,而不要到处造谣!” 这梓,两人分手了。她和她的使女搬到了老庄子里——她出生和被抚养大的地方。她的 温柔而虔诚的母亲就在教堂的墓地 ……此处隐藏2721个字……,有好管闲事 的西沃尔,他们在渡口的屋子里喝上一札啤酒,还和大学生讨论问题。大学生是一位能干的 年轻人,懂自己的专业,正如他们所说的那样,他学希腊文和拉丁文,熟悉那方面的知识。 “一个人懂得的东西越少,受到的压力就越小!”索昂妈妈说道。 “你的日子可真艰难!”霍尔格说道。一天,她用很浓的碱水刷衣服,还自己动手劈树 疙瘩当柴烧。 “别管我的事!”她回答道。 “你从小就这样操劳吗?” “你看看我的手就知道了!”她说道,同时让他看她那两只细小、粗糙而强壮的手,指 甲都磨秃了。“你不是有什么都能看懂的本事吗?” 圣诞节的时候,下起了漫天大雪。寒气一阵比一阵冷,风刮得十分刺骨,就像它带有硝 镪水可以把人的脸洗一番。索昂妈妈不在乎这些,她用大衣裹住自己,把帽子严严地扣在头 上。下午,天早早就黑了下来。她在火上添了些柴和泥炭,坐下补袜子,这种事是没有人帮 她做的。到了晚上,她对大学生讲的话比平常多了一点儿;她讲到了她的男人。 “他打死了德拉厄尔的一个船主——并不是故意的,为此他被链子锁着送到霍尔门去做 三年苦工。因为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水手,所以法律就要制裁他。” “法律对地位高的人也有效。”霍尔格说道。 “鬼话!”索昂妈妈说道,呆呆地望着火。接着她又说了起来。“你听说过凯恩·吕克 吗,他让人把一座教堂拆了,牧师麦斯在布道坛上说了些不满的话,他便让人把麦斯先生捆 了起来,用链子锁住,然后组织了一个法庭,判决他砍头,头也真的被砍掉了。那并不是什 么无意的行为,然而当时凯恩·吕克却一点事儿也没有!” “在他那个时代他有特权!”霍尔格说道,“现在我们已经跨过那个时代了!” “这种鬼话只有你才相信!”索昂妈妈说道,站起身来,走进里面的小屋,那个叫“丫 头”的婴孩睡在里面,她把她撒了尿,又把她放下,接着为大学生把宽凳铺好。他有皮褥 子,他比她怕冷,虽然他出生在挪威。 新年早晨是一个大晴天,夜里冻了冰,而且冻得很厉害,落下的雪花都冻硬了,人可以 在上面走。城里教堂的钟敲响了,大学生穿上他的呢子大衣进城去。 大群白嘴鸦、乌鸦和寒鸦,在摆渡人的屋子上飞着大声地乱叫,叫声弄得人们几乎听不 到教堂的钟声。索昂妈妈站在屋外,在铜壶里装满了雪,她要把壶放到火上,融化出饮用的 水,她抬头看着鸟群,产生了她自己的想法。 大学生霍尔格走到教堂,在进城和回家时他都经过住在城门旁的爱管闲事的西沃特家。 他被请进去,喝了一杯加了糖浆和姜汁的热啤酒。他们谈到了索昂妈妈,不过这位爱管闲事 的人知道关于她的事情不多,的确没有多少人知道。她不是法尔斯特的人,他说,她曾经有 点钱。她的男人是一个普通的水手,性情很暴躁,打死了德拉厄尔的船主。“他打老婆,然 而她护着他。” “我可受不了这种事!”爱管闲事的人的妻子说道。“我也是体面家庭出来的!我父亲 是给国王织袜子的!” “所以你才和国王的政府官员结了婚。”霍尔格说道,对她和对那位爱管别人闲事的人 鞠了个躬。 到了主显节⑦夜,索昂妈妈为霍尔格点燃了主显节烛;就是说三支油烛,是她自己浇的。 “每个男的一支蜡烛!”霍尔格说道。 “每个男人?”妇人说道,然后呆呆地望着他。 “东方来的那三个圣人每人一支!”霍尔格说道。 “是这样的!”她说道,默默不语地过了很久。但是在这个主显节之夜,他却知道了比 以洒多得多的东西。 “你对你嫁的那个男人的情意很深,”霍尔格说道;“可是人们说他每天都打你。” “这是我自己的事,跟别人没有关系!”她回答道。“小时候要是我这样被打,对我有 好处。现在我挨打,是因为我小时候的罪孽。他对我有多么好,我是知道的。”她站起来。 “我生病倒在空旷的荒地上,谁也不愿管我,大概只有白嘴鸦和乌鸦会来啄我,是他把我抱 在他的怀里,由于他把我带到船上,还挨了一顿骂。我这个人向来不轻易生病,后来我恢复 了健康。人各有自己的性格,索昂也有他的脾气。你不能根据笼头来判断马!和他在一起, 我得到的生活的乐趣,比和所谓最潇洒、国王臣民中最高贵的那个人生活在一起要好得多。 我曾经和国王的异母兄弟谷伦吕弗总督结过婚;后来我又嫁给了帕勒·杜尔!一个半斤一个 八两,各有自己的性格,我也有我的。说起来话长,不过你现在已经知道了!”于是她走出 了房间。 是玛莉亚·格鲁伯!她的命运竟是如此地奇异。她的生活中的主显节没能再过上几个 了,霍尔格记载她死于1716年6月。但是他没有记叙:被人称作索昂妈妈的人死在渡口 屋子里的时候,有一大群黑鸟飞到那个地方。它们没有叫,似乎知道安葬死者时应该肃穆。 这一点他不了解。她入土后,鸟儿便不见了。但是在同一天的晚上,在日德兰那座旧庄园的 上空可以看见不计其数的白嘴鸦、乌鸦和寒鸦,它们对着大叫,就像有什么事要宣布似的。 也许是关于他,那个小时候掏它们的蛋和小鸟的农家孩子,在国王的岛上获得铁勋章的他和 关于沦为格伦松摆渡女人的贵族小姐的事。“呱!呱!”它们叫道。当那座旧庄园被拆掉的 时候,它们的后代也这样“呱!呱!”叫着。“它们现在还在叫,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叫的 了!”牧师在讲述这段历史的时候说道:“族人已经死光了,庄园也被拆掉了。庄园原先所 在的地方,现在建着那座很体面的鸡屋,有闪光的耳房和看鸡人格瑞得。她对自己美丽的住 房感到高兴,要不是住到这里来,她就该被人送进济贫院了。鸽子在她头上咕咕叫,火鸡在 她周围格格叫着,鸭子嘎嘎叫着。 “没有人认识她!”它们说道,“她没有亲戚。让她住到这里来,是别人的善行。她既 没鸭爸爸,也没有鸡妈妈,更没有后代。” 然而她是有亲戚的。她不知道,虽然牧师的抽屉里有许多札记,他也不知道。只有一只 老乌鸦知道,它说起了这件事。它从它的母亲和外祖母那里听到过有关看鸡人格瑞得的母亲 和外祖母的事。这位外祖母我们也知道,她小时候曾骑马路过吊桥,高傲地朝四周望着,就 好像整个世界和所有的鸟窝都是她的。我们在海滩边的沙丘上看到过她,最后一次是在渡口 屋子里看见她。外孙女——这个家族的最后一人又回到了那古老庄园原址,那些黑色野鸟喊 叫的地方。不过她现在坐在那些温驯的家禽中间,它们认识她,她也认识它们。看鸡人格瑞 得再没有别的愿望了,她愿意死掉,她已经很老,可以死去了。 “墓啊!墓啊!”乌鸦叫道。 看鸡人格瑞得得到了一座很好的墓,这墓除了那只老乌鸦之外没有人知道,如果那只老 乌鸦还没有死掉的话。 现在我们知道了关于那座古老的庄园,那个古老的家族和看鸡人格瑞得一家的故事了。 题注这是安徒生根据1869年5月16日《洛兰—法尔斯特教区报》上一篇讲作家霍 尔格生平的文章写成的故事。故事中的人和地名都是真实的。 ①指当时还是王储的克里斯钦五世。 ②谷伦吕弗是腓德烈三世(克里斯钦五世的父亲)和续弦的皇后玛格丽特·佩比的儿子。 ③丹麦伟大的剧作家。见《丹麦人霍尔格》注14。 ④1711年哥本哈根发生鼠疫,能逃的人都逃离了哥本哈根,留下的人很少能幸存。 ⑤波克学舍是奥勒·波克医生(1629—1690)于1689年捐资为哥本哈根大 学学生建的宿舍。 ⑥丹麦哥本哈根南面的一个大岛。 ⑦元月6日是基督教主显节,5日夜为主显节夜,习惯要点三支烛,是象征“东方三 圣”来寻找初生的耶稣的。可参看圣经新约《马太福音》最初几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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